第(1/3)页 对于坼毁司天台引发的后果,宣明珠早有了准备,这一遭,原就是为自己的心,怎样都无悔。 却不想,观星楼的废墟尚在端门外,墨太傅出人意表地上疏,历数司天台十罪,使朝野震惊。 这位前任太傅虽已致仕,名望犹在,将来很可能成为大晋立朝以降第一位配享太庙的文臣。兼之孙女又是未来的国母,只待今年圣寿节后,便会入主中宫。 是以满朝臣子都不免小心掂量起墨公话里的分量。 墨太傅明面上虽未替长公主陈情,可一句“司天台借舞弄天象玄虚,欺君惑主”,就够人咂摸内涵了。 ——既然司天台有欺君之罪,那么长公主的作为,难道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不成? 先前还怒发冲冠的皇帝,不知是否出于给未来皇后面子的考虑,态度竟也模棱起来。 那些不以为然又无从反驳的笏臣,便将眼神盯在梅鹤庭身上。 指望着这位铁面无私的少卿大人,再站出来一次,说几句公道话。 谁知梅鹤庭的心思已不在这儿,他在本司做出的事不比墨太傅动静小—— 一日连决十案,皆是该当判斩的命案,郁郁血腥,惊煞了衙院上下。 怪事年年有,怎么今夏就分外多起来了? 谁不也不知一向稳重的梅大人吃错了什么药,梅鹤庭当真要做什么,也无人拦得住。崔锦衣亲自找过他一趟,觑见那张冷白沉寂的脸,哪怕官大一级,心里也打了个突。 他只好拐弯抹角地点拨: “长生啊,公事是处理不完的,稳扎稳打方是为官之道。” “下官无所长,唯尽心而已。” 梅鹤庭回了一句圆融话,转头,又眉目晦漠地去通宵阅卷。 只有姜瑾心知,公子看的不仅仅是公门卷宗。 他是那日后来,才得知长公主患上了当年柔嘉太皇太后的病,骇在当场,当晚眼皮跳了一整宿。 而公子爷连着这几日,前半夜审卷,后半夜翻医书,五更天又要去上朝,白日再在衙门坐堂一天——人又不是鹰,就算是海东青,也经不住这样熬法。 眼睑下的青影还是看得见的,至于他整个人沦为冬日背阳的苍山,话眼见的少,意气眼见的沉,这些变化却是冻浦下的寒伤,碰不得,劝不得。 一劝,他必定抬起漆沉的眼睛,无一丝情绪地盯着你问:“几条了?” 现下姜瑾最害怕听到这三个字,缩着肩回道:“大抵……有五条了。” 眼见公子皱眉,姜瑾无可奈何地诉苦,“公子明鉴,廿年以上的实不常见,十能存一已是大不易。” 每当这时,梅鹤庭便不再言声,灯烛照着他的侧脸,曳出一片夜色般的噤默萧瑟。 他将目光重新投回书上,抚着那些朱砂小字,一页页翻过。 姜瑾心疼主子,御史中丞却不管三七二十一,这位是一块砖,谏议封驳哪样需要往哪搬,闻风而动,在朝会上表示梅少卿过于重效绩、急求成,造下的杀业太重,恐犯造物之忌。 只可惜这一回,没有司天台的僚友援应他了。 十颗重罪犯的脑袋在西市口并排斩落的时候,那群灵台郎还伶仃仃地徘徊在倒塌的司天署外,活像一群没娘的小可怜儿。 朝堂上烽火狼烟,对昭乐长公主的作为争来吵去,没个定论,到后来仅逼出唯一的共识: 司天台好歹得重建起来吧,毕竟是天家的体面,三省六部缺个茬儿算怎么回事? 恰在这当口,长公主府的长史向工部递了张账单子——不就是重建么,这钱公主府出了。 “好阔气人儿,好霸道手段!” 成玉公主还在府中一心等着陛下惩治昭乐呢,听了这个消息,差点咬碎银牙。 锦鸳卧兰草的帕子在她手中揪来拧去,这位三嫁的公主气得直委屈: “父皇偏心偏到了爪哇国,留给大皇姐的私库里有多少家当,连先帝爷也不得过问。敢情她是砸钱听响动呢,这不比撕帛砸玉气派多了?再有那身蟒,哼,更如楚霸王似的了! “秋槐,你说本宫怎么就托生不到中宫肚子里头呢,挑的男人也一个比一个短命,连梅驸马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。那般齐整的男人呀,等闲断人生死,有判官坐镇的气魄,生死簿上说勾抹就勾抹了,偏又有疑狱全无的本事,啧,叫我爱得怎样好……你说,他私底下该什么样儿?” 久旷之心和开春的狸奴通灵,经不得提醒,一旦醒觉了,心上便茸茸痒痒的,越想越烧得慌。 跋扈惯了的人,难得也有哀怨的一面:“——嗳,大皇姐好福气,到底还落着七年。” 成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秋槐盯着自己的鼻尖,对此习以为常。 自家主子就是这么个脾气,一涉及长公主的事,抱怨到最后分不清是骂是夸,是怨恨还是羡慕了。 “张浃年怎样了?”成玉自己熄了没趣的念头,又强打起信心,转脸期冀地问:“大皇姐有无被气得吃不下饭?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