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宝鸦自己便不爱喝风寒药,往常偶感风寒,都是靠着喝热汤、足睡眠调养的,推己及人,她觉得母亲少喝一碗药问题不大,不过煞有介事地嘱咐首道: “阿娘记得多喝热水哦。” 转脸,又无比乖巧地对泓儿说:“泓姨千万别去向嬷嬷告状呀,不然我和阿娘都得挨骂哩。” 这孩子的心性中仿佛有一种同龄小儿都不及的韧劲,似一张宝弓,纵使遇上摧拉捽折的伤心事,哭一场,睡一觉,很快便能接受现实,恢复如初。 泓儿轻叹一声,对这对母女甘败下风。 有时候,她真不知是小小姐继承了殿下儿时的灵精,还是殿下学会了小小姐的滑头。 隔窗听见里面传出说笑声,梅鹤庭枯锁整夜的眉心微舒。 他撑着僵硬的膝站起,向蒙绡的云窗望了两望,转身走出长廊。 习惯性向自己的书房去,行到半路时,省过神,原地寂立片刻,他踅身向梅豫和梅珩住的清筠轩去,借了净室沐浴。 待要换衣时,又想起,无换穿的衣裳。 满府里有关他的一衫一物,都已销毁了。 他在这府里,像一个不速之客,身着一件苍薄的中单,皮肤益显冷白,从发梢滴落的水珠将他两肩的衣布洇透。 失神地盯着搭在屏架上的脏衣。 放在从前,他绝不会重穿换下的衣物。 然他如今,何尝不形同被人弃敝的衣履。 衣履洗过尚可穿。 “大公子,您在屋吗?” 外头隐约传来一道柔媚的嗓音,梅鹤庭脸色倏尔冷沉下去。 梅豫为父亲领路到浴房后,心里免不得唏嘘一阵,坐在外间的小书阁捧了本书,老半天还是那一页。 他闻声开门,看见庭下是张浃年,梅大公子的脸当即沉了下去。 “外头人干什么吃的,什么人都放进我院里来!” 他一嗓子呼来三四小厮,张浃年连忙告罪,可怜巴巴捧着手里的彩纸莲花灯: “请大公子恕小人失礼,是小人昨个听说长公主殿下病了,无以表心,自作主张折此花灯为殿下祈求安泰。戋戋之物,恐入不得贵主青眼,小人行止亦有限,不知大公子可否……” “不可。”梅豫听着更来气了,什么粉头讨巧的玩意儿,也敢往他跟前递? 他对母亲的私帷不敢置喙,还是那句话,子不言父母之讳,母亲比天大,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。他只是单纯看不上这起子弄姿媚主的,想那美娈子中也不乏风姿优雅者,男人家家的,难道非得如藤蔓攀附家主,才叫美吗? “给你三个数,马上从我眼前消失,踹你信不信?” 少年的脾气上来没道理可讲,还庆幸这亏得是我,若被父亲瞧见,哼哼,一脚?满身骨头不踹散了你! 正想着呢,身后飘来一阵淡淡清凛的松雪气。 梅豫暗道不好,硬着头皮回过头。 果然见梅鹤庭散发立在阶矶上,深衣如雪。 梅豫迥然不是方才的骄纵模样了,遇猫鼠一般谨立在侧。梅鹤庭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发怒,只是低眸,静静看着张浃年手中的莲花灯。 可媲美烫样的精致折纸灯,显而易见花了心思。 垂下的长睫遮住他眼,“有干净的长衫没有?” 张浃年的腿伤才养好不久,看见前任家主,小腿肚子又下意识转筋,呆了好半晌,不敢相信这句话竟是对他说的,慌乱点头: “哦哦有,不、小人不敢,主公、不是,大人您身份贵重……” “父亲穿我的罢!” 梅豫急得直想踹人,就算父亲眼下身份尴尬,毕竟是朝廷命官,岂可折节穿优伶之服。 梅鹤庭没应,在炸毛的少年肩头按了一下,走到张浃年身边,又多看几眼他手中的莲灯。 张浃年简直受宠若惊,颠颠地寻出一件缟羽地圆领襕衫交给梅大人。 梅鹤庭沉默地穿戴整洁,复回鸣皋苑。 “大人!”张浃年看着那道一丝烟火气也无的背影,眼珠转了转,鬼使神差道:“那日,那日小人与殿下在屋中只是说话,不敢逾矩。” “晋明二十九年,”男人停步未回头,“你被族叔算计落入牙行手中,为逃走,将牙郎林三推到井中——可想知道,那人是生是死?” 张浃年手脚冰冷。 大理寺掘人过往的手段,从不令人失望。 梅鹤庭重新抬步,低沉的嗓音如一只扼喉的手,“想活命就安分守己。” 张浃年的呼吸一瞬紧窒,醒悟过来,方才他以为的这位大人意气消磨、通身失去了钢火性,只是错觉。 【二更】 鸣皋苑这边刚好才用完早膳,宝鸦拿帕子矜持地掖掖嘴角,安静没两息,又闹着中午想吃莲蓬小叶汤。 宣明珠自然无有不应,宝鸦约定好了和娘亲同用午膳,这才心满意足地出来。 “阿爹。” 她看见梅鹤庭,小小的身影跑过去,像昨夜那样乖巧地抱了抱他,拢嘴小声道:“阿娘令您进去呢。” 梅鹤庭目光漾开。 明珠对他的行止所料分毫不差,知道他得知此事后,不惜如何也要见上她一面。 反观自己对她的了解,能有几分? 摸着女儿的脑瓜,梅鹤庭想挤出一点温和的神色,嘴角却沉重如灌铅。 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婢子们见了前驸马这么个消沉模样,皆在心里叹息:果真这男人意气风不风发,全看后宅安不安宁。遥想从前长公主一心为他时,姑爷虽也寡言少语的,从内向外透出的风度精神却是人人可见,谁让他不知珍惜呢,如今倒似宝玉掉进了灰堆里,一点光彩都没了。 又能怨得谁。 心中嘀咕,帘子得照打,梅鹤庭入门走到屏风处,里头传出一声,“站着吧。” 梅鹤庭脚步微错,玉屏风上影绰绰地勾勒出一道婉约的身影。 第(2/3)页